在魏摇芙神游物外的时刻,池怜阙倏地道:“我知道了。可以带我们去你家里看看吗?我想拜访一下你的母亲,有些事情想和她谈谈。”
感到惊讶的人有两个,一是贾来春,二是魏摇芙。
小女孩手指揪动得更快了些,她掰着自己的手指,半晌都缄默无言,可池怜阙却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她。
最终贾来春颔了首,她带着他们赴往自己的家中。途中,魏摇芙冲着还在干农活的韩媞与宋谦喊了一嗓子:“媞姐,宋谦哥!我和池怜阙已经把活儿干完啦,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,你们做完了就直接回去吧,不用管我们!”
贾来春的家在半山腰下去一点儿。小村落的边际处,土瓦房看上去已然不是上世纪末的观感;搭上周围的环境,哪怕说是上上世纪的世纪末,可信度也依旧不低。
极为老旧的土瓦房呈L字形,土墙前堆着一捆捆的柴火,底下的那部分用半透明的白色塑料罩子给罩住,木竹棍子斜斜地靠房檐支着。
贾来春带着他们走到L字形里短的那一截的房门前,魏摇芙瞟了眼旁边用细木头棍子搭建出来的洗脸盆架子,上头放着的塑料洗脸盆倒比较新,是上上世纪末见不着的。
矮窄的木门被推开,一股干冷气扑面而来——也是见怪,屋里比屋外还冷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往后是一声咳痰唾出去的响。
贾来春小心地走去床前,“妈妈,我带了人回来了。”
坐在床上的人往身上盖了两层厚棉被,糟乱的头发像平常人掉了的,缠成团的模样。
敞开的门让淡白的光闯进来,配上从格窗射进去的一斑斑光亮,魏摇芙睹清了床上人的长相。
桑榆向晚,或许是可以用来形容女人给人的第一印象的。哪怕她看上去并没到古稀之年。但那些干枯的灰白的头发,与她那张真正的骨头挂着皮的脸,浑浊的眼睛围着一圈红,她望向走进来的魏摇芙和池怜阙。
魏摇芙回过身看向还没跟进来的两位摄影师,她走去门槛前,低声道:“你们就别进去了,在外面待着行吗?不太方便。”
两名摄影师相视一眼,彼此都有些为难。
然而这间屋子里装着的人,确实有一半都与节目无关。最终,摄影师妥协地等在屋外。
已年迈的木门被魏摇芙关上,吱呀呀的声响变成了闷闷的嘭。
“阿姨,打扰多有冒昧,我过来是想和你聊聊贾来春的事情的。”池怜阙没有抬步走近,而是顿足在门前的弹丸之地。
他开门见山道:“我个人猜想,你们供养来春读完书应该是比较困难的;我拜访的目的,是想和你讨论一下资助的事情。如果你和来春的父亲愿意的话,我可以无偿资助来春读完书,她不需要给我任何回报。”
坐在床上的女人直起了前身,她那双眼睛里仍然可以表露她的惊诧,而池怜阙接下来的言说令她讶异更甚:“在读完大学以后,如果她有继续深造学习的想法,我也会提供物质支持。”
同样对此感到意外的,是贾来春。
小小的女孩子大略是没有料想到,偶遇的这个光鲜亮丽的人,想要拜访她的母亲,居然是为了资助自己读书。
贾来春不懂什么是“无偿”,什么是“资助”,她不知道这几个字分别对应着哪个汉字。但她听得懂池怜阙的意思——他要供她读书,还不要她还。
站在池怜阙侧后方的魏摇芙无声地看向他的背影。
男人站在屋子里,头几乎要碰上顶;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,他都与这个地方扞格不入。
不自觉地回想起张铭无意谈过的,关于他的事情,以及曾经的他的作为。
一个会在乎其他人送给自己的礼物的人,一个会尽可能不让其他人因其失误而吃亏的人——他总是在嘴上搬着一套套的无情大道理,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,作为却常常是不让其他人把那一堑给吃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