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禾闭目感应,片刻后睁开眼:“它在哭。”
果然,石碑表面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,如血泪般滑落。紧接着,无数细碎声音从碑内传出??孩童背诵古诗的童音、恋人互诉衷肠的私语、战士临终前的遗言、科学家发现真理时的欢呼……层层叠叠,悲喜交织。
“它们不是要复仇。”小禾轻声道,“它们只是想被听见。”
她走上前,伸手抚上石碑。刹那间,意识被拉入一片混沌虚空。
眼前浮现出无数场景:图书馆烈焰冲天,管理员抱着书卷跳楼;教师因讲授禁书被拖走,学生跪地痛哭;诗人写下最后一首诗,墨迹未干便遭枪决……每一幕,都是语言被扼杀的瞬间。
但也有光亮穿插其间:地下读书会的微弱烛火,囚徒用指甲在墙上刻下的诗句,母亲哄睡孩子时悄悄哼唱的民谣……哪怕在最黑暗的时代,仍有人以各种方式守护言说的权利。
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:
>“我们从未真正消失。只要还有人记得一个字,我们就活着。”
小禾流泪,哽咽道:“对不起……让你们等了这么久。”
“不必道歉。”那声音温柔下来,“你们回来了,就够了。”
她猛然清醒,发现自己仍站在石碑前,而整座石碑已在无声中崩解,化为漫天灰烬,随风而去。灰烬所过之处,大地萌发新芽,梅树重开白花,仿佛一场迟来三百年的春天终于降临。
数日后,启言谷迎来一位特殊访客。
那是一位年逾百岁的老人,身穿褪色长衫,拄着竹杖,步履蹒跚。他自称姓陈,名默,原是“缄默使团”末代文书官,负责归档所有被审查文本。三百年前,在协议崩溃前夕,他私自带走一批残卷,藏于火星荒漠深处的一个避难所中。
“我一直不敢拿出来。”他坐在篝火旁,声音沙哑,“怕引火烧身,怕重演悲剧。可最近,我梦见那些作者来找我,他们不说一句话,只是静静看着我,眼里全是失望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焦黄竹简,递给小禾:“这是《答之始》的姊妹篇,《问之终》。当年一同被列为禁书,但世人只知前者,不知后者。”
小禾接过,缓缓展开。
>《问之终》
>
>“有言之后,必有问。
>言者若不容问,则言成独裁;
>问者若不敢言,则问成怨怼。
>故言与问,如呼吸相济,缺一不可。
>真理不在结论之中,而在问答之间流转不息。”
>
>“长生仙族之道,不在人人能言,而在人人敢问,且愿答。”
她心头一震。
原来,仅靠“说真话”还不够。若不允许质疑,不允许反驳,不允许追问,那么再真诚的话语,也会沦为新的教条。
“这才是完整的‘言道’。”林青梧感叹,“不止于表达,更在于**对话**。”
当晚,小禾召集众人,宣布成立“问心坛”??专为容纳异议、困惑与反思而设的公共空间。任何人皆可在此提出质疑,无论对象是政策、信仰,甚至是“言道”本身。唯一规则是:提问必须出自真心,回答必须尽己所能。
首日,便有人质问:“既然人人可说真话,那若有人说‘我不相信真实’,我们该如何对待?”
小雨起身回应:“允许他说。然后问他:你为何不信?你见过怎样的虚假?唯有理解怀疑的根源,才能重建信任。”
又有人问:“若真诚导致伤害,比如揭露亲人秘密,是否仍应直言?”
老医师李槐答:“言之诚,亦需智与仁相伴。不是所有真相都须立刻说出,但绝不能因此编造谎言。我们可以选择时机、方式,却不可背叛本心。”
争论持续三日,无人愤怒离席,反而越辩越明。